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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星语】姥爷 (二) —— 李鉴昀

2018-9-3 17:53| 发布者: @Xizi_NT9V2LZC| 查看: 357| 评论: 0

摘要: ·《乾陵文苑》总第622期·姥爷(二)文|李鉴昀自从姥爷走后,我因未到上学的年龄,又被父母锁在家里。就是那种简易普通的"将军"锁,每天要听到四次单调、乏味,冰冷至极的"咔嗒"声,把我与外界隔绝开来,也夺走 ...

·《乾陵文苑》总第622期 ·

姥爷(二)

文|李鉴昀



自从姥爷走后,我因未到上学的年龄,又被父母锁在家里。就是那种简易普通的"将军"锁,每天要听到四次单调、乏味,冰冷至极的"咔嗒"声,把我与外界隔绝开来,也夺走了我的快乐与自由!

我像只孤独的小鼠般在房间的每个角落走出走进,也会呆呆地将整个身子挤在窗户的铁柱子上看来往的行人与小孩。有时我拼命给我认识的小朋友招手、打招呼,但他们都在大人的陪伴下,快乐无拘地去往他们能去的地方,每天上下班,厂内的广播几乎千篇一律,早上七点半是第一套广播体操,中午下班是红色《歌曲歌唱祖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我不记得这首歌要循环播放多少遍,只记得唱到这几句歌时,我能看到父亲的身影从马路的丁字路口往家里走来.....

他们打开房门之后通常会说:"你在家里没捣乱吧,没有啥事吧....."在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他们就忙着做饭了。我像获得自由的囚徒般拉开门飞跑出去,在小区里四处走走,连一块小石头蛋子都令我欢喜,我很想找个小朋友陪我一起玩,但这个时候有些尴尬呢,他们不是在自己家吃饭就是在幼儿园午睡......在那一刻,我深切体会到自由的重要性,你可以像只快乐的小狗般自由出入,没有人干涉、阻拦,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我得设法改变我的境况,我一定要走出来!在这种想要获得自由的坚定信念下,我绞尽脑汁地琢磨该从何处着手。一楼家属区的窗户前后皆用手指粗的圆柱形钢筋装上半拃宽的防护栏,除了门前柴房处的铁栅栏略宽外,别处连只鸡也挤不进来。两家毗连的柴房从外看,呈"凸"字形,左右是两家的套间,我每条缝隙试了多次,才发现其中一根钢筋可以容我挤过,这令我大喜过望,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

之后每天一上班,看着父亲的背影从路口消失,我立马钻出来在院子里四处转悠,甚至后来还和附近的放羊娃在厂区的空地上掷石子玩,广播声一响我立马往家狂巅,急死巴活地从窗户钻进去......有天我正钻时,脑袋被卡在铁柱子间动弹不了,进出不得,一下被家人发现了,好一顿训斥!我妈不无担忧地对父亲说,"总把他圏在家不是个办法,早晚得生出事来......"我妈这句话像谶语一样灵验,不两日果然出了件事,才让父母狠下决心给我找条出路。

那天我在家里觉得肚子饿,在厨房里找吃的,除了一块刚买的生肉放在案板上,啥都没有。我歪着脑袋琢磨半天,该如何把它变成裹腹的食物?我又不会做饭,用一把铅笔刀在肉上切了指头蛋子大一块肉,插在刀尖上,用火柴烧,眼见两三盒火柴都烧完了,肉整个变成黑碳状,刀尖处隐约可见红血丝,我望着这坨"黑碳"。闭上眼睛将它放在嘴里嚼,一股苦啦吧唧的糊味儿,橡皮筋似地嚼不动还有股肉腥气。哎呀呀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呀!我看还有两根火柴,又找来一堆废报纸把"黑碳"肉裹在其中,火烧了一把又一把,我热得脸上都淌出汗珠子了......那坨肉用刀切开后里面仍是红白相间的生肉......简直令人生气呢,它咋就这么耐烧耐烤不肯当我的盘中餐呢?!

中午的广播声又再度响起,我手忙脚乱地打扫卫生,收拾残局,父亲很快回来了!我的"罪行"再次昭然若揭!父亲生气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瞅瞅你,成啥样了!?你去照镜子看!"我在水池边的镜子前一看差点乐了,脸上抹了好几道黑印子,嘴上像长了胡子,连手上也是黑的......这下我的罪名又增加了,不仅淘还很馋。我爸那天凶神恶煞般地喝叱我,说我万一把房子点着了怎么办?!我纵有一百条小命也抵不过这桩罪过呀!......我记得那天父亲揪着我的耳朵往墙上撞,因我耳朵太小了,屡次从他手指间滑脱,他索性将我的脑袋直接往墙上撞......还不许我哭,我一发出声音,他就用脚踢我,让我滚出去......那时候,我的炼狱之刑才刚刚开始,它像一种地狱之音,伴随着我整个童年、少年的记忆铿铿锵锵地向前滚动,它令我所有的日子比任何教科书都更加深刻无比地镂刻在我心灵深处......

让我早点入学的想法成了家中头等大事。我也亟需要从家中牢笼般沉闷、压抑的环境中挣脱出来。好不容易捱到秋天开学的日子,父亲用家里唯一一辆二六自行车,把我像拎小鸡样甩到车前的横梁上,一句你坐好了!我们便朝高庙小学的方向驶去。

一年级报名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嘴巴边有颗黄豆大的黑痣,看人时右眼眯起用眼角眄视。脑后留着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辨,直垂到屁股上。脚上穿双笨气的军用大头鞋。这位老师叫王翠云,她问到我名字时,还对我俩说,和我还连着一个字呢。父亲哈腰递给王老师一颗烟,说"王老师,您抽颗烟"。王老师不耐烦地、近乎有些生气地说:"我不抽烟!学校里的女老师都不抽烟!"我爸讪讪地笑了笑,有些尴尬地把烟收起,他大概以为所有的女人都和东北女人一样也抽烟吧。我爸让王老师给我报上名。老师让我爸去找校长,说我年龄不够六周岁,厂里也没交够赞助费,课本须提前半年预订......等待老师大人同意把我的名字写在报名册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王老师坐在一把破旧的高背椅上,我忍不住站在她身后椅子的横档上瞧她写字,正好发现她的辫子一直垂到椅子下面。椅背后有枚突出的钉子,她同我父亲讲话时,我好奇把她的辫子挂在钉子上......我做这事时,完全是无意的。只见她突然扭过脸来有点厌恶地对我大声说"学生不能站在椅子后面!"吓得我赶紧又站到我父亲身边。后来又来了几位家长领孩子报名,她一起来......伴随一声惊叫,她和那把笨气的高背椅一起摔到地上!她躺在地上时,头发还挂在椅子上,后来一想到这情形我就忍不住发笑。她被一位家长扶起后,咧嘴吸哧着,用手揉着脑袋,极其生气地瞪着我,我骇得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王老师冲着父亲大声喊着说:"把你娃领走!我不收!糟糕得很,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学生......"父亲一边陪礼道歉,一再说对不起,一边用眼白我,恨不得把我掐死!入学第一天便遇上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尴尬事。真想不到呢。也许厂里所有学生的遭际都不如我奇葩,后来父亲费了老鼻子劲才把我送到学校里,而这位王翠云老师不仅是我的班主任还是我的语文老师!

学校的场地比幼儿园大许多,也有高年级的学生,那会儿我二姐也在那所学校。她已经上到七年级了。因为没缴纳赞助费,我只能和许多农村小孩排在一个班。许多硬性条件和别的班不能比,我所在的班级的设施也是最差的。课桌是数条长木板,两端支个石头礅子,每条木板前坐五、六名学生,左右两边竖放三个石礅子,每个礅子坐一名学生。每个学生每天要在书包上挂张小凳子上学。一个班约五六十学生,仅有二三十套课本。我都入学快两月了,第一次见到书本的样子是通过我大姐从楼上同年级一个叫饶林的同学处见到的,她代我借回家后,我迫不及待、欢天喜地地打开看,第一页是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我像小狗似地贪婪地拼命吸着油墨的香味,我太喜欢那个味道了!我甚至觉得行走的每一角落、包括我的衣服上,都要以有此种香味才算妥,才恰如人意!大姐替我用生字本抄了三天的课程,父亲帮我抄过一次,之后,我就是在有声无字的课堂中开始了了我的学生生涯。开学一个多月后我才入学且没有课本,仅有一支铅笔和一个由大人抄写一页半的所谓"课本"。王老师大约因为不待见我,将我安排在教室末尾的石墩旁听讲。她的儿子王平也和我在同一班级,这小子长得人高马大,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你一说要告班主任,这小子会很张狂地说,班主任是我妈,我妈听我的!我的噩梦从此开启,直到这个叫王平的小子在我上三年级时调往别处,我的恶梦才算结束。这小子时常会突发地、一时兴起地从所有木板、石礅上跳过,不管你桌上摆着铅笔盒还是书本,只听见铅笔尖和铅笔盒被无辜碾压的破碎声、咔嚓声......我数次找过王翠云老师,她很不耐烦地说,我回头批评王平......有几次我气极了,非要三对面让她批评一下王平,她很轻描淡写地说"......肯定是你做得不对,你要和同学搞好团结,保证以后再不犯这类错误......"王平这个坏小子,一边向你做鬼脸,一边嬉笑着照着他妈的话说,简直太气人了!末了仍是涛声依旧。我受了委屈回家去说,父母先要责备、指责我一通,认为我是个淘气包,凡事一定由我而起。还会补上一句,你当混呢!

从我入学的那天起,便注定了我此后的求学路磕磕碰碰、极不顺利,令我对这些授课的老师及周围的环境,逐渐地由厌恶而生憎恨,一心想要逃躲出去。没有书本,提前被姐姐们削过的铅笔要么在摔打过程中被折断要么是被人恶意踩踏而破碎要么是我在凹凸不平的石礅上写字,笔尖频繁断掉,我又没有漂亮结实的铅笔盒来装我有限的笔!一支铅笔三两天没有了,父母为此少不了喝叱我,而我的委屈却无法诉说。他们认为我凡事比别人费神、费事,东西也格外费!在那个红色年代,大人们几乎都会成段成篇地背诵、出口成章地运用毛主席语录,而我的父母除了对我指责、咒骂、数落我出生后所欠的"债务"外,他们几乎不曾用"语录"中的话语教导我,似乎我就应该像条狗样谦卑地生活在他们眼神的鄙视之中。

有一次,我被王平和他的几个党羽欺负,把我的书包也扔在地上肆意地踩来踩去,更可恶的是他们还往我身上吐涶沫,我一个人打不过,便哭哭啼啼地去找我二姐替我出气。高年级一律在校园的东边,我远远地就听见七班教室的缝隙里传出响亮的歌声,我不管不顾地径直推开教室门,所有学生和老师顿时愕然地瞅着我,歌声也因此戛然而止,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冲着我二姐的位置说:"姐,那个娃打我呢!"所有学生全都哄笑起来,像看稀罕物一样。我二姐立马走过来领我去找王平理论。很多年之后,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姐批评那几个孩子时的语气和用语:"......你听不听毛主席的话?!毛主席不允许你欺负自己的同学......"

那几个学生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讲。在我姐的"批评"教育下,他们主动帮我捡起了书包。看来毛主席语录比老师的话管用呢。

学校里的生活单调乏味,我有时会站上石礅从窗户上翻出去,又爬上树观看仅一墙之隔的,外面马路上耍猴人铿铿锵锵的锣鼓声。有次被学校里的音乐老师雷五音发现我蹲在树上,而我正准备滑下树时,他用一只胳膊把我强行往上举,说"你爱蹲树上,就不要下来了!……"我一直蹲到所有学生都放学走光之后,才从树上出溜下来。这位雷老师手风琴拉得很好,也是我姐的音乐老师,有一年冬天,他看见我手皴了,挖苦地对我说,要用砂纸砂呢,我竟然天真地回家找了块砂纸搓手背,弄得鲜血淋漓,被老娘发现了,才及时制止了这场闹剧。他们笑话我是"瓜瓜娃"。

因为没有课本,我特别不喜欢早读课。老师嫌我不参加,罚我站在教室门口。来往的学生、老师来来往往都会盯着我看,我像怪物似的被人嘲笑着,被同学们扮鬼脸羞辱,我干脆走掉。站在校外、与教室一墙之隔的马路旁。我跟着学生们集体诵读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背诵着,反而觉得这种日子到不错。过了段时间,老师给父母捎话说我逃课,我妈问我所学的东西,我开口倒背如流地背给我娘听,我娘欢喜地直夸奖我聪明,末了还加一句"这老师顺嘴胡说呢,我娃这不是背得挺好嘛"。我顿觉的出了口冤气,心里不无得意。

小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鞋子总分不清,常常穿成一顺顺,跌得我鼻青脸肿的,圆领的衣服也分不清前后,更糟心的是裤带的绳子系成死结,上厕所时越急越解不开,奋力扯断裤带是常有的事。鞋带子也会系成死结,以致于我对绳子类的裤子、鞋子很反感。我的这些毛病上班之后才逐渐纠正过来,后来我就随身装把削铅笔的折叠刀便于我割断绳子。有一次,我又和王平那坏小子起冲突时,我掏出小刀想吓唬一下他,他一向有恃无恐惯了,反而很二地往刀尖上冲,一下子把他胳膊划伤了。这小子立马像蝎子螫了似地大声喊叫起来,一连用拳头打了我好几下!结果可想而知,王老师认为我是蓄谋已久,无法无天,居然敢用刀子伤人?非要我叫家长!那会儿老师们的"杀手锏"即是"叫家长"。我想起姥爷讲过的话,这个王老师就是个"护犊子的老娘们!"结果我又被父亲"教训"了一顿,没收了我的小刀,没有了削铅笔的工具,我此后就更少写字了。期末考试时,我数学得了零分。王老师不无讥讽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拿回去,让你妈给你煮个鸡蛋吃!"那些学生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有些笑出了眼泪,有些鼻涕都笑出来了一连吹了好几个鼻涕泡泡。

我无比沮丧地回到家,心情极其沉重,两门功课不仅不及格,数学还考了个大鸭蛋。我妈问及我的考试成绩,我声音很小地说了,把老师的话也转述给她听,我妈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下学年好好学。过小年那天是我生日,我上学之后每年生日,我妈都会给我煮枚鸡蛋说是滚滚运气。我以为这次考了铁环,肯定不会给我煮鸡蛋了,没想到我妈一大早就在稀饭里给我煮了鸡蛋。我在水里洗干净了那枚还热乎乎的鸡蛋,心想我一定要把它拿给老师看,气气她,我会说你看,老师,我妈看我考了零分,专门给我煮了鸡蛋呢......我自己独自想象着老师的奇怪表情,暗自偷偷发笑。

过年之前,父亲会给姥爷寄钱、寄东西、写信。他写信封或往包皮布上写地址时,我会凑上前去看,并且一遍遍大声念出来:辽宁省海城县马风公社石门岭。我第一次知道姥爷叫由仙酒。我长大之后觉得姥爷的名字太有个性了!放在现在都会觉得与众不同,相当于西门吹雪、王者荣耀、高山流水之类。我心想如果能连姓也改掉,我就叫:司马仗剑。我的名和姓实在太普通了,居然和这个王老师连个云字!唉,真令人郁闷呀!不过父母还是把姥爷的名字写成:由显久。也许嫌那个"仙酒"太晃眼吧。

母亲告诉我,开过年天气暖和之后,姥爷要来啦!而且要住得久一些,我听后高兴地直拍手,我觉的自己能认不少字了,也有不少小人书,我急着给他显摆呢。姥爷要来的消息暂时冲淡了我在学校里的糟糕记忆,至少有人可以陪我了。我还想象着让姥爷陪我每天上学,像那些每天由家长接送的学生一样幸福。

我终于没等到向老师炫耀那颗鸡蛋。它被我摔烂了,放臭了,又偷偷地扔掉了。新学年开学之后,我得了一套从别处调过来的上一年的新课本,不过第二年的新课本又做了较大的改变,除第一页"五星红旗"的图案未变之外,又增加了不少我的课本上所没有的新东西。做为"留级生"、"老学生"我可以坐在搭在石礅的木板前听课,我姐也给我买了新铅笔盒、铅笔旋子,很阔气呢。尤其是那个亮闪闪的铅笔盒,一打开,盖子里还印有乘法口诀表。

王老师仍旧是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的坏儿子王平也做为留级生和我在一个班,令人有点想不通呢,王平可是老师的儿子呀,他有他妈言传身教地指导着,咋会成为留级生呢?实在想不通!

记得后来上三年级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这对母子,听说调往別的学校了。今年偶尔得知王老师的消息,还是从我同学处获悉的,她先叹了口气说,"王老师现在可怜的很,儿抽大烟呢!"那个儿子自然是指王平,我说现在的大烟都是化学合成,基本戒不了。当年张学良将军戒大烟时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那可是"黑膏子"。连他都那么难戒,更何况意志力不坚强的普通人呢?!这个意想不到的坏消息一下子抵消了我所有的戾气,只余下叹息......

第二年开春后,我还巴巴地问母亲姥爷几时来陕西。母亲说你姥爷说他割草挣点钱给你们买点土特产,上次他来两手空空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转眼到了暑假,一连放了三个月,我自己到非常高兴拥有这样长的假期,母亲却叹气说放这样长的假期怪让她头疼呢。还不知我会惹出啥乱子呢,为了避免我在家里滋生事端便将我每天用自行车带到她单位去。白天我在厂区的每个角落转悠,去寻找一切有趣的事情,有时也会呆在我妈宿舍里看小人书。有天我在食堂后面发现了一片长着擀杖花的小园子,擀杖花也叫蜀葵,根茎笔直地向上窜,碗口大的花分粉红、白色两种,蜜蜂都会藏在花芯采蜜玩,我找来几个玻璃瓶,用叶子把这些蜜蜂一个个夹进瓶子里,准备把它们带到别处去酿蜜。我惦起脚尖能看见食堂的大师傅在做饭,女帮工在灶下拼命地拉着风箱......后来他们将蒸好的大白馒头都放在案板上,馒头堆积得小山样高,后来我见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门虚掩着,便蹑手蹑脚地溜进去,把好几个馒头的皮撕下来,在旁边的辣子碗里蘸了蘸,很恣游地吃了起来。心想就地就能找到吃的东西,真不错,吃完抹嘴扬长而去。又躲在食堂后面捉起了蝴蝶,我后来听到厨房里传来吵嚷声,再次掂起脚尖朝里望,厨师和女帮工在吵架,彼此埋怨对方偷吃了馒头皮......这令我觉得特别好玩,心想我一定不能让厨师冤枉了女帮工,她上次还给我几颗杏儿呢,等到第二天他们又出去抬水时,我一下把十几个馒头的皮撕下来,为了不让厨师怀疑女帮工,我给每个撕掉馍皮的馒头上插一粒向日葵籽。哈哈,这次厨师果然没怀疑女帮工,不过他们竟然异口同声地说:娃干的!真聪明呀。

他俩立马齐心协力在厨房后面的园子里找到了我,女帮工说这是由师家的娃,这十几个被撕了外皮的馒头后来被我妈买回了家。家里人吃饭时都会数落我的不是,而我也自知理亏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天气转凉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之后没几日姥爷就来了。那天放学之后我在我妈单位门口转悠,见一个小脚老太太提了个篮子卖柿子,红彤彤的柿子煞是惹人喜爱,我很想吃却没有钱买却还要厚着脸皮问老太的价格,她说伍分钱一个。我说我没钱,老太夸她的柿子甜得跟蜂蜜一样,还让我去给父母要钱买,我找到上班的母亲,磨了好长时间,我妈也没给我钱。她在刨床旁忙着干活,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刨下来一卷卷亮如银花的铝材看上去很漂亮却不能当零食吃。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又跑到厂门口见那个老太太又把柿子一个个摆在身后的水泥台上,一墙之隔的是传达室,老太太抄着手,背靠着水泥墙趷蹴在地上,我一瞧有门儿!便从传达室后面的水泥板上爬上去,又从传达室的平房顶爬到放柿子的水泥台上,把上面摆放的十几个柿子一个个拔开柿把用嘴吸干汁水后又用嘴吹起再安上柿子把。从外观上看,那些柿子和原来没什么两样。我干完这件事之后擦干净嘴巴,又假模假样地走到那位老太太跟前,佯装要买,她一拿起柿子就捏成了柿饼,她一脸疑惑地把所有柿子挨个试了个遍,全都是空的!她嘴里还不断嘟囔着,咋回事呢,刚才还好好的呀!我便在她的惊疑声中憋着坏笑,撒丫子跑掉了。事后我越来越后悔,越来越内疚,当我手里攒了几角钱时,我就很想当面把钱还给她,也许她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才赶进城想卖掉那篮柿子呢。后来我再没见过那位老太太,唉,这事令我心里不舒服好久呢!

没几天姥爷来了,照例穿着他那身黑褂衣,像红军战士那样扎着绑腿,他把白色的包皮布当包用,斜挎在肩上,胸前系了蝴蝶结。他进屋时,我一眼就瞄见他下面的扣眼处拴了根纳鞋底用的白棉绳,那个怀表藏在他里层衣服的左边口袋里。

他一边嚷着看看姥爷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来啦!又把我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他的大包袱里,他解开包袱皮,在炕上只一滚,里面的山楂果、黄豆、山蚕茧和高粱米全都蹦了出来,占据了大半个炕,他拿起那个黑乎乎蚕蛹样的东西说,这可是好东西呢,三个顶一颗鸡蛋的营养价值呢,用开水一烫就能吃,油煎着吃就更得劲了,老香啦!就是太费油了。我捏了一枚蚕蛹仔细打量,比我养过的蚕蛹大许多,每个有枚枣大,撕开一看,里面流出白色汁液来,我心里顿时觉得不舒服起来,这东西真要下嘴吃起来还真得鼓起些英雄的气概呢。

姥爷来之前,我爸已经把那个能装十五斤的塑料桶打满了酒。我妈为了让我们尝尝东北的高粱米煮了一大锅又加了两把红脸的高粱米,又把山蚕茧油炸了一盘,我提前把那些山楂果给我装了两口袋,吃了几个有点太酸。果然那白脸的高粱米吃起来很香,红色的发涩,口感不好,不过两种掺在一起,按四比一的比例煮倒还行。

山蚕茧挺好吃,我私下觉得它不如我夏天挖的知了幼虫好吃,我母亲却激动不已,将姥爷带的这些土特产给周围邻居们分了吃。我稀奇那些黄豆,一颗颗饱满圆润和我玩的小玻璃球不分上下。我抓了把黄豆给厂里的小伙伴们看,他们全都和我一样惊讶呢。后来每听到那首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内心就会汹涌起一股思念故乡的热浪,看来我的故乡很有名呢,连写歌词的人都知道我的家乡产大豆和高粱呢,那儿土地肥沃,沃野千里,出产的大豆和玻璃球一样呢,我心中暗想,长大了我一定要回故乡看看,看看满山遍野的大豆和高粱,看看父母辈生活过的那片土地......

那些黄豆被母亲生了豆芽,发出的芽儿又白又胖,成了我们的盘中餐也成了我回忆中的一个亮点。

有了姥爷的家不用再锁门,推开屋门他就在炕上坐着。我有时拿着小人书坐他旁边大声地念,有一次我把"斌"字念成"武",姥爷在一旁说,错啦错啦,念"斌"字,我同他狡辩认为他又不念书,肯定没有我识字多,他叹了口气涚:"这孩子,连你爹名字都能念错?!"完了就不理我了,眯着眼睛打盹,炕桌上放了只搪瓷缸,他过一会儿喝几口。我们都知道那是酒,姥爷几乎从不喝水的。有时母亲会让我领着姥爷出门去晒太阳,姥爷会先戴上父亲的工人帽、再拿上马扎凳,我牵着他的衣襟,爷俩便往厂门口走,不到两年时间,姥爷的腰竟一下子驼了不少,我们就坐在厂门口的报栏下,当我第一次清晰地听他唱小白菜时,四周很快围了许多小朋友,那天天很蓝,天气极好,姥爷坐在马扎凳上唱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有娘啊......"听母亲说姥爷三岁就没了亲娘,她十三岁也没了自己的妈,和老姨之间相差十一岁,原本下面还有个小舅,后来也得病死了,只剩下他们爷仨相依为命......她后来随父亲来了陕西,姥爷就跟着老姨一家生活。我听姥爷一遍遍唱起这首歌,觉得心里酸酸的。长大之后,这首老歌谣很多次有意无意之间在影视剧或文字中看到、听到。顿觉得它像施了魔咒般在我脑海里牵出一连串关于姥爷的记忆。它总会清晰无比地呈现眼前,令我逃躲不了。让我一下子又回到四十多年前,回到楼宇陈旧的筒子楼,我又变成那个小孩子依偎在姥爷身旁......

如今那个报栏早已荡然无存。我还记得厂区门口两边各有一排用大玻璃镶嵌的报栏。每个报栏里有根奶牛色的长灯管,一到晚上,报栏前面的空地上格外亮堂,大人、小孩都爱往那儿凑,那里可是厂区与生活区门前最亮最热闹的地方。有趣的是,夏天能在灯光下面逮到蚂蚱、蟋蟀和油葫芦。你看,连小虫子也喜欢哪儿呢。

姥爷不唱歌时,就和那些孩子们唠嗑,我还要在一边"翻译"。大多是陕西的小孩,他们听不懂姥爷的东北话。他们会问"你姥爷从什么地方来呀?"我说从很远很远的东北来。"东北在哪呢,有多远呢?"我想了想说:"很远、很远,要坐三天四夜的火车呢"。"你姥爷唱的啥呀,咋听不懂?!"孩子们叽哩咕噜乱嚷一阵,又哄笑着散了。

那会儿流行一种叫"哈哈笑"的玻璃玩具,下面柿饼样中间带根玻璃管,一吹气就发出哈哈的响声。每个要三角钱呢,姥爷给我买了两支,我用劲太大,其中一个刚一吹底子就漏了,另外一个也没玩过十分钟也报废了。我后来极想要一个管子更长的哈哈笑,一个要六角钱呢!我不好意思再给姥爷要,去找我妈磨,她大约觉得有姥爷在,不满足我这点要求有点不近人情,答应给我买两支但只能是最后一次。我记得那种长管子的哈哈笑一种是绿色的一种红色的,最多也吹了半天两个稀罕物全都被吹烂了,令我惋惜不已,把那两只哈哈笑的"尸体"用纸包了,好长时间也舍不得扔,后来二姐打扫卫生时才把这件"利器"当破烂儿扔了。

我家西头也住了户东北人,也姓李,还是我爸单位的顶头上司,每次吃饭前会来讨颗烟抽,他衣冠楚楚地推开门说:"老李呀,抽你一颗烟......"我爸赶紧取出烟和火递过去,他点着后吸一口,笑着说你们吃你们吃,不打扰了,笑时露出他镶的镀金牙。等我们吃完饭,这厮又过来了,我爸不等他开口便指指桌子上的烟,他点着后惬意地吐个烟圈说,我刚吃过饭了,是夜(热)乎乎的羊肉馅的包子......时间一久,连我姥爷都瞧不过眼,说天天显摆他家吃包子吃肉的还来人家蹭烟抽,真不像个老爷们!这时母亲赶忙打断姥爷的话说,爹,快别说了,他就是那种人,咱也没法子!

平常日子我家炕柜上摆着个纸糊的盒子,里面有焊烟和我用过的练习本裁得小纸条,父母俩人有时卷个纸喇叭在家里抽几口,连我那样的年纪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为了省钱。卷喇叭筒多费事呀,也没有纸烟看着文明,听说这焊烟叶是让人从新疆捎的"莫合"烟。姥爷一生不抽烟,只好酒。我妈抽烟的习惯是她少年时在日本人开的卷烟厂干过,为了打发无聊寂寞的日子。听说那帮卷烟的小姐妹们全都抽,反正肚子饥了,抽烟也能当零食充饥一下。这是我后来长大之后才知道的。

那年冬天,我哥不知从哪逮了只小黄鸟,我们都很兴奋。我父亲很快动手用细铁丝编了个鸟笼,还把他的一只精巧酒盅捐出来给小黄做食碗用。鸟笼就挂在屋子中间的一根铁丝上,我站到小凳子上才够得着鸟笼门,姐姐哥哥不准我给它喂食,怕我掌握不了食量,撑死小黄。小黄的食物比较讲究,每天给小黄鸟用温水泡半盅黄米,泡软了,沥干水分才喂给它。我每天数次站到凳子上去看那只漂亮的小鸟,它的嘴巴周围有圈白毛,身上的毛色黄白相间,显得干净利落,叫声也很清脆,虽不知它是何种鸟,却并不影响我们对它的喜爱。尤其外面下了雪,连只麻雀都少见时,更别说这么漂亮的精灵了。喂小黄的光荣任务自然就交给姥爷了,他果然把小黄喂得很精神。

姥爷有时高兴了,一手端着搪瓷缸,喝两口和小黄讲话呢,我觉的这时的姥爷又变成了小孩子!

他已经不戴他的怀表了,那块表上的银链子、银棒槌儿已经不翼而飞了,表蒙子上裂了条缝,母亲上次问姥爷表上面的小玩意弄哪去了,姥爷闷着头不讲话,我妈说:"爹,你是不是又换酒喝了?"姥爷笑了一下,没再言语。我妈像是自言自语说,一辈子就落了那么个物件,留下也是个念想......姥爷叹了口气,我妈也就没再说下去。

有天下午,我从外面奔回家,见那只鸟躺在笼底,一摸身子都硬了。我赶忙告知姥爷,他叹口气说上午就不行了,也不知怎的了......大伙儿琢磨半天也猜不出原因,惋惜之余只好把小黄掩埋了,笼子也放在门口的柴棚里。

放寒假后,我哪也去不了,家里有限的几本小人书都被我翻烂了。我找院内的小伙伴换着看,许多孩子家的藏书实在令人眼热,有些居然有五六十本。我一般和他们换着看,他们并不情愿,我想了个主意。干脆送给他们,让他们把自己的藏书借给我看。这个想法百试不爽,个个欣然应允。而我这个做法就像玩接竹竿的游戏,最后落下个爪干毛净,啥都没有。

我那天百无聊赖地在炕柜上跳来跳去,又不断扑到炕头垒起的被子上,又把褥子掀得乱七八糟,姥爷骂我"厌包"(讨厌鬼的意思)。我不理睬,继续疯闹,姥爷毫无征兆地抬手就搧了我一个大嘴巴子,我脸上登时火辣辣地烧疼,我一下子对这个老爷子反感、憎恨起来!我妈回家后,我当着我妈面告状,说姥爷打了我。我妈说我太淘了。居然一个字也没说姥爷!我心里觉着委屈,好几天都不理他,甚至不和他坐一张桌上吃饭!

我自觉不是个记仇的孩子,但他这个毫无预料的巴掌让人有些发懵,我开始暗中观察他的神态,我认为他年轻时脾气很凶很暴躁,动辄会和人干仗,必和周围人的关系比较紧张......我后来将我的看法告诉母亲,她很惊讶,还以为别人告诉我的,我很肯定我的看法。姥爷第二次来陕西比第一次呆得久,母亲原说他至少要呆半年呢,一开春他又要走了。我自己也不知何故。那天外面零星地飘着柳絮状的小雪,厂里拉货的大卡车就停在门囗,我妈一句你姥爷要走了!我也不知哪来的伤悲,竟然哭喊着不让他走,还要和他一块回东北,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大卡车的车头太高,我根本爬不上去,父亲抱着我,我哭哭啼啼伸手要够上车,姥爷掏出张五元面额的钞票放在我手心,我妈看见了,又从我手里取了钱还给姥爷说:"爹,别给孩子钱,你自个儿拿着吧"。姥爷说给孩子买糖吃。母亲拒绝了,姥爷掏出那枚怀表,上面的白棉线已经取掉了,只剩光秃秃一快怀表,冰冷地躺在我的手心。母亲还要退回去,说:"你给他就糟蹋了,三两下就弄坏了!"姥爷说:"让孩子坼着玩呗!"。这次分别的谈话我记得非常清楚,不料想却成了我和姥爷的永别!

这一年是一九七六年,我七岁,磕磕绊绊地上了二年级。那年发生了几件大事,元月八日周恩来总理逝世。单位的礼拜堂布置了庄严、肃穆的灵堂,每人袖子上戴着黑纱、胸前佩戴白色纸花,礼堂里的哀乐站在家门口也听得见。除大人陆续去礼堂默哀、致敬外,小孩子们也全都去,要求穿深色衣服,以示敬重。学校里要求更严,要求穿白衬衫、蓝裤子,这个要求我家达不到,我的黑裤子上补了好几块补丁,但都被母亲洗得很干净,在那个年代,过年都极少穿一身新衣,衣服也是一件一件添,我实在达不到学校的这个要求,干脆装病!因为他们还要求哭出眼泪,我努力半天也没挤出眼泪,只挤出点青涕随着我的呼吸极不文雅地吸哧吸哧乱响,在安静的礼堂上这个举动就更不雅了。我只灌了一句重要的悼文:"永垂不朽!"我隐约感觉到只有伟大的人或重要的人在逝世之后才配得上这句悼文。

那一年可谓多事之秋。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发生7点8级大地震。死了不少人,连陕西这边也有几次轻微的地震。家家在琢磨防震瓶、能预测地震的水杯之类。那年夏天就有单位发放塑料纸之类在门前盖防震棚。我妈单位也给职工在院子里统一盖了用塑料纸、油毛毡、木条搭的简易棚,这种棚子一般没有窗户,冬冷夏热,风从门的缝隙钻进去又冷又脏。有一次我随我妈去单位,那天我出于好奇躲在防震棚里,她宿舍里有个粗心的女工进门看了一下,她没有看到我站在一个柜子后面,而我更没想到她会咔哒一声锁上门!那个下午我一个人孤伶伶呆在黑暗、简易的防震棚里,也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我想解手、想小解,急得转圈子却无计可施。泥地上会留下痕迹,我揭开床板想找张报纸,却只找到一块布,我只好在那块布上解了手,又在水壶里尿了一泡尿......当我再次听到开锁声时,情急之下,把解了大便的布对折一下压在床板下。女工们陆续进来后,没人注意我的存在。我后来看到一个女工匆忙将水壶里的水倒在缸子里,喝了几口说,今这水的味道有点怪,的是这地震引发的?另外一个人嗅嗅空气说,这房子里肯定死了只死老鼠!还弯腰在床下四处看了看......我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惟恐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这可是我无心而为的一桩"恶作剧"。后来过了许久,我还揭开那张床查看,我拉的屎撅子已经变成干饼样的东西了。我赶忙把它扔掉了。

那会儿家里搭建的防震棚就有两处,一处在九号楼门前的空地上,一处在办公楼前靠墙处,那里已经建了一排样子相似的塑料棚,为了便于辨认,还在门前绑了条绳子。

母亲说若不是地震,你姥爷这次来就一直住下去了。我们那会儿学珠算,家里没有算盘,父亲写信回老家,他只是事无巨细地将家里事情说一说,没想到姥爷居然寄来只算盘!现在看有A4纸那么大,我用了几天,只记得上面一颗珠子当做五,下面一颗算作一。有天下课后,我见班上同学将小凳子四脚朝天,人坐上去,另外一个学生在板凳腿上套上书包,拖曳着在教室地上跑,我突发奇想,用算盘代替凳子,果然滑得又快又好,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算盘一下散了架,算盘珠子散落一地,我这才慌了神!努力将珠子捡起来装书包里带回家......得到的是父亲凶神恶煞般的喝叱与暴揍......用我娘的话说,若不是她及时把我从父亲的棍棒下解救出来,早被打死了......父亲后来收拾好了那个算盘,除少了一个珠子外,还算全活。他用铁皮将四角又加固了。我因为恨他打了我,再不肯碰那个算盘,干脆不学了!我肯定我日后算帐用不上那个鬼玩意儿。奇怪的是,那个算盘竟然一直保留下来,就挂在我家放杂物的墙上。

我上三年级时,有天做了个梦。非常清晰地梦见姥爷就在我上小学的那条巷 子的一个院门口坐着,说他病了,很不舒服,似乎很严重呢。我第二天对我母亲说了,她直说怪了,半信半疑地,下午便接到老家拍来的加急电报告知姥爷病重。我妈那天奇怪地瞅着我说:"你是咱家的小灵仙!还真被你梦到啦!你说说看你姥爷究竟咋样了,要不要紧?"我说不知道。隔了一天,加急电报又拍了过来,这次姥爷是真的去了。我那天还很认真、很庄重地说了一句:由仙酒姥爷永垂不朽!

我妈红着眼圈说,千万不敢这么讲,你姥爷只是个小老百姓,当不起这么大的名头。我记得我在胳膊上戴了一天黑纱布,我妈又让我除掉了,她不愿别人知晓这件事,她一直都很坚强的,她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怀念她的父亲,我的姥爷!

随着年龄增长,我也知道了很多与姥爷有关的故事。那只怀表虽被我拆坏了、玩过家家时烧黑了,但那上面镂刻的字和图案我都记得。表壳后盖上刻着:亨利钟表,1900年,还有个外国女人的侧脸头像。听我娘说,那块表姥爷当年花了三百大洋买的。想来我的姥爷当年也风光过、阔气过。他这饱经沧桑与磨难的一生一定是有许多故事的。

回想姥爷两次来陕西都是和冬天有联系。不知为何,我每次看见那只斜挂在墙上的算盘,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卜算子.咏梅》诗"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大约这首词可以诠释一下我面对姥爷的心情吧。

2018年8月25日晚於咸阳云起阁

(未完待续)




个人简介:李鉴昀,笔名由云,69年2月生,自由职业者,现居咸阳。曾在巜秦都》、巜健康教育》、巜乾陵文苑》、巜大乾州》、今日头条等杂志媒体发表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五十多篇。咸阳作家协会和陕西省易经协会会员。最喜欢"啸傲遗世罗,纵情在独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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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委: 袁富民 崔岳 王荣君 李木子

法律顾问: 李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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